【8.1将进酒群像24h丨12:00】为将

*戚竹音中心向


     “我不为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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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郡的风里有冷铁与尘沙的味道。


在营地边缘一处望风的高台上坐了个人,一名路过的士兵离得远没认出那是谁,待得走近了,才看清那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才升了小旗的戚竹音。


那士兵下意识撇了撇嘴,正要离开,戚竹音便望了过来。到底是地位有别,他不情不愿地朝戚竹音躬身抱拳,刚准备离开,就听见戚竹音叫他。


“我记得你。”戚竹音把目光从手上的刀移到了那士兵身上,“今早陆将军要点跟着我的人,你在列里吧。”


士兵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何用意,只迟疑地点点头。


戚竹音静默半晌,又问道:“为何不愿跟我?”


士兵愣了一下,几乎要因戚竹音的话发笑——她立了小功而升小旗是不假,可谁不知这里面有几分是碍于戚时雨的情面才给的,她一介女儿身,居然真的在奢求能有人听她调遣,这简直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士兵心下讥讽,视线扫过戚竹音手中的刀,忽然心生一念,答道:“因为你提不起鬼头刀。”


戚竹音擦拭刀面的动作一顿,随后似是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


“是嘛。”


她朝士兵一笑,夜色掩映里没人看出她眸底的温度是冷的,收刀入鞘时金属相撞发出铿锵声响,余下的嗡鸣让那士兵莫名感到心悸。


他兀自咽下一口唾沫,忙不迭地抽身离开了。


 

戚竹音从高台上跳下来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陆广白。他像是在那站了有一小段时间了,戚竹音猜他大概是将刚刚的对话全听了去,倒也不甚在意,问:“都听见了?”


陆广白颔首:“嗯。”


戚竹音举起先前在擦拭的那把细刀朝陆广白挥了挥,笑着说:“他要叫我用鬼头刀呢。”


陆广白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他是知道方才那士兵心里想的是什么的,毕竟他也曾把戚竹音说要当大帅的誓言当作玩笑话,不为别的,女人在军中最无威信可言,这本该是所有人默认的共识。


可戚竹音像是从来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陆家与戚家向来交好,陆广白正要斟酌着开口,却被戚竹音抢先了一步:“听闻我爹前些日子从厥西收了个顶好的工匠,回头我让他给我造一把去。”


这不胡闹吗!陆广白心想,鬼头刀过于沉重,连男人都未必能挥舞得起来,又遑论她一个女人?


然而戚竹音仿佛没看见陆广白眼里那点没藏好的悲悯,她就那样笑着,让陆广白忽然忆起不久前的一个夜晚。那时一群人在营地里围着篝火吃酒,兵痞子一向什么糙话都敢说,酒意上来了更是口不择言,说一个女人在军营里能干什么,要么撅起屁股给他们享受,要么趁早滚回家去,不能入耳的话粗俗又折辱人,全都被戚竹音冷着脸顶了回去。他们能从黄沙里走出来靠的是和边沙人搏命,而戚竹音还要背负更多看不到的东西,那天夜里她站在营地外的一座沙丘上,扯着陆广白的衣领质问自己到底哪里不行,陆广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答她——也用不着他答,戚竹音难道真的不明白她究竟为何被瞧不起吗?她明白,也因此才更加不平。戚竹音这是将心中的不平喊给天,喊给地,他只是个恰好闯进来的听客罢了。


陆广白记得那是个月圆夜,边郡黄沙的天空里看不到云和星星,银白月光落在戚竹音身上,平添了几分寂寥。她在那一晚把所有冤屈都埋进了夜色里,软弱也被夜风尽数吹散,自此之后,陆广白再见戚竹音时,她总是笑着的,敛去的锋芒全都装进了那柄鬼头刀里。


像是一捧黄沙在不经意间从指缝中溜走,那个会失声痛哭控诉不公的女孩不知何时已被黄沙磨去了踪影。

 


-

 


戚尾连报告都来不及打,径直掀开了戚竹音的帐帘。


“报,府中传来回信,戚大帅的几位儿子皆托辞边沙实力强劲,我方兵力不足,贸然出兵恐得不偿失,所以……”


戚竹音面沉如水,戚尾没再继续说下去。


悬在半空的毛笔迟迟没落下,笔尖凝的墨汁不堪重负,终于砸在纸面上,在这封求援信的落款处绽开一朵墨花。戚竹音这才回过神,将毛笔往笔架上一扔,烦躁地将快写好的求援信揉成一团。


“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


边沙连营在几日前进犯启东边境,戚时雨带兵迎战,然而这次突袭过于迅猛,启东军不及准备,主帅戚时雨身受重伤被俘于边沙连营东侧,消息传回来后戚竹音立即写信向本家求援,然而戚家历代将才,传到这一代生出的儿郎竟无一人负得起戚氏傲骨。实在是意料之中的答复,戚竹音冷哼一声,将面前纸笔一推,“边、赤、策三郡的回复呢?”


戚尾答道:“边郡陆家即刻出兵援助,但赤郡和策郡皆态度暧昧,我们情况紧迫,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前去游说。”


“策郡……就罢了吧。从启东边境出界要经过锁天关,赤郡的守备军援助还能再争取一下。”戚竹音思虑片刻,“我们的兵马准备好了吗?”


戚尾向她抱拳:“随时听候遣令!”


戚竹音从衣架上取了裘衣,诛鸠出鞘,她踏出营帐时眼里写满了克制的疯狂。


“走,我亲自去会一会这群边沙秃子。”

 


寅时一刻,正是人一天里最疲倦的时刻,边沙连营某处看守辎重的守卫再怎么强打精神,此刻也有些困倦,靠着一旁的杆子打了个哈欠,刚打算起身走动一下,忽然听到一阵鞋底摩擦沙砾的声响,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那守卫直觉不对劲,就要抬手摸上腰间的信号弹,下一刻就被从身后窜出来的刺客捂住嘴抹了脖子。


“今夜的目的是救出大帅,把人救出来后立即撤退,我们兵力不足,跟他们硬拼就是自入虎口,一定不能恋战。”


戚竹音潜伏在暗处,眼里闪着锐利的冷芒。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边沙连营,继续对身后的兵马嘱咐道:“边沙秃子扣押俘虏的地方在营地西边,辎重却在东边,正好连成对角,只要辎重出了问题,他们必定调集兵力去东边支援,西边看守的兵力暂时削弱,即使他们发现异常也来不及回头,这就是给我们的时机。”


她话音刚落,边沙连营的东面倏地燃起冲天火光,今夜风大,点燃的火借了力,不出片刻便连成整片,营地里的秩序骤然乱了套。驻守的士兵争先奔向走水的地方救火,没注意到一路小队在暗中潜入了西侧的牢房。



 

戚时雨见到戚竹音时有一瞬的怔愣,随即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戚家多少儿郎,竟无一人敢行沙场……哈……”


戚竹音垂眸半晌,躬身把重伤的戚时雨背了起来,语气轻快地说:“现在出去最要紧,回家再感叹吧。”


她生得高挑,背起戚时雨也不太费力,戚时雨伏在她背上,蓦然觉得这副不算强壮的身骨或许真的能肩负起戚氏的荣光。


 

那一夜过后,“风引烈野戚竹音”的名号传遍整个启东,战报传入阒都,朝野震惊。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竟是一名女子深入敌营救回重伤的老将?可戚时雨一纸请愿书写得明明白白,愿从此交付帅印与戚竹音,五郡兵马全部归于她麾下,落款处的私印做不了假,戚时雨这是铁了心要将帅位传给戚竹音。


大周百年盛世至今,何时出现过女子封帅的旧例?简直乱了朝纲!兵部质疑她战功造假,言官将所有要给戚竹音封爵的奏折弹劾了个遍,不曾想最后竟是太后力排众议,让她堂堂正正地登上了玉龙台。


 

那日戚竹音身着隆重的绯色朝服,拜将坛九十九级阶梯,她在天下人的注视里,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无权去指责双亲赋予自己的性别,更何况,她从未觉得女儿身有何不好,大多女子喜欢绣花,而她喜欢战场,这没什么,都是大周的好女儿。


她不悔身为女儿身。

 


既是女儿身又如何?她戚竹音就是最好的例子,谁说女子不如男,她照样能驰骋战场,坐上启东五郡兵马大帅的位子,她问心无愧,不比任何一名男子差。


她不畏天下人成见。

 


她用一柄鬼头刀开辟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靠的是她自己拼出来的彪炳战功,至于朝廷愿不愿与她封爵封王,她不在乎,功名皆是过眼云烟。


戚竹音踏上最后一级阶梯,双手接过御赐斧钺,在这玉龙台上环顾众生。


为将者,必使兵知民之艰苦*,她戚竹音带兵打仗,为的是天下百姓,忠的也是天下百姓。


她从来都不为功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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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清代刘璞《将略要论》

感谢菇老师跟我换时间救我狗命呜呜呜,我太菜了给老师们拖后腿了,修了一下也还是不太满意😭后面拜将那段是瞎写的,完全没有考据。本来还想写点戚花发糖的发现不会写……想看的孩子可以翻我的合集(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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