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顾】春惘

*全文长庚主视角,隆安六年春长庚自己跑去西北的故事。

*有部分私设,过度解读和ooc见谅。

*补档。首发时间2019.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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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已到了三月初,该是入春了,西北边境却还没显出什么春意,枝头只零星挂着几点绿,穿行在街巷间的风仍旧刮得人脸生疼,也不知是料峭的春寒还是来不及消散的朔风。


道上的积雪前不久才开始消融,几日过去已化得差不多了,融化的雪水没能及时从沟里排走,将各处的街道都浸得湿漉漉的,雪水与泥灰混在一起,人们行走间总要留心脚下担心摔倒。


长庚将下裳提了提,防止衣摆溅上泥点子,正小心翼翼地走着,身旁突然跑过一个半大的孩童,在距离长庚没几步远的地方摔了个结实,一下子哭了起来。长庚身型顿了顿,刚打算过去帮他一把,身后又急急忙忙跑来个妇女,不顾脏兮兮的泥水便将那孩子扶了起来,一边拿手绢给他擦脸,一边还说着些“不哭不哭,娘亲带你买糖吃”之类的哄人的话。


长庚在一旁看了片刻,有些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倒不是对这种哄小孩的方法有什么成见,他这几年四处游历,见过的类似的情形多了去,只是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顾昀。


 

在长庚的印象里,顾昀这个人好像从来都不会哄小孩,至少在雁回那两年里,总是长庚被那个没心没肺的沈十六气得冒烟,回过头来又是长庚自顾自地放不下这个小义父,想要事无巨细地打理他日常的各种事宜。还真说不清到底是谁在担着那个照顾人的身份了。


就连后来他们回到京城,两人也总是聚少离多,甚至隆安二年里他们这几年来最近一次见面都是以吵架收场的。想来大抵是两人岁数其实没差太多,顾昀一个年纪轻轻就当了四境统帅的人确实拿处在叛逆期的少年没办法,实在关不住这只幼鹰便只好派些侍卫不远不近地守着,像是一种笨拙的保护姿态。


虽然这次长庚偷偷跑来西北这一带,暂时还没遇见跟上来的侍卫就是了,不然若是让顾昀知道了他现在的行踪,说不定要亲自来抓他。

 

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念头刚在长庚脑子里蹦出来,又被他那种想见不敢见的矛盾心思给打散了。

 

长庚抬眸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嘉峪关。毕竟顾昀奉皇上的成命守在古丝路,而嘉峪关正是古丝路在大梁的关口。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心境大概跟近乡情怯有些类似。

 



 

刚出嘉峪关关口便能看见一间卖铁器的铺子,长庚从外边路过时往里扫了一眼,在店门边的架子上看到一排铁腕扣。他蓦地想起了什么,从行囊里翻出个精巧的物件——是在雁回时顾昀送给他的铁腕扣,他一直随身带着。


当初在那边陲小镇,一场惊变来的过于突然,长庚收拾得太仓促,顾昀送给他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里来得及带走的只有当时戴着的铁腕扣。


 

那铺子的老板是长臂师,显然是个识货的,眼尖地瞄到了长庚手中的铁腕扣,还没出口的推销顿时拐了个弯:“哟,公子,您手里这品质的铁腕扣可是难得一见呐。”


长庚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指尖在冷铁上摩挲了两下,试探着问道:“请问店里有袖中丝卖吗?”


他曾经为了从北蛮重甲手底下逃脱,将其中一把袖中丝用掉了,虽然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小的铁腕扣不再适应他的骨架,长庚早已用不上它了,却还是想把顾昀送他的东西保存完好。


老板摇了摇头:“公子说笑了,您手中的这把颜色黑亮,一看就是上好的玄铁打的,袖中丝也是出自不知哪位大师之手的极品,我这小店里都是军中流出的磨损过的残次品,哪有能配得上的?就是尺寸着实小了些,看起来倒像是专门为孩子定做的。”


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长庚抿了抿唇,没说话。

 


顾昀与他说这是尺寸偏小的残次品,那时长庚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十四岁孩子,确实把顾昀的话当了真。如今再拿出来细看,即使老板不说他也能看出自己的这个与铺子里卖的那些的不同。


……又是诓骗小孩的话,自己当初怎么就全信了。


大抵是确实没见过这种上等货,铺子的老板还盯着那铁腕扣眼睛发亮,显然是看上了想要和长庚谈生意:“欸公子,我看这个您也戴不上了,您不如卖给我,我保证给您开个好价钱,怎么样?”


“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人送我的,所以……”长庚垂眸用袖子掩住了铁腕扣,唇边牵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打扰您做生意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铺子,留下店铺老板在后头一个劲儿的惋惜。

 



 

古丝路不愧是与多方缔结的大商路,几年的经营下来已是具备了成熟的运转模式,虽是扩在西域诸国沿线,但从北蛮或者西洋来的稀奇物件也多得让人看不过来。而嘉峪关又是这条古丝路的起点,是商路各国与大梁的对接口,自然是要更繁华些的,大梁境内的街市虽然不少,倒真有些比不上此处的热闹,饶是长庚这样的性子都来了些兴致。


距离卖铁器的铺子不远处,有一家西洋人开的画馆,里边挂的都是西洋人画的油画。比起大梁画,西洋画更注重写实,画上的风景和人物都像是从现实里映上去似的,与注重写意的大梁画有很大的区别,大多数平民百姓没见过这样的,铺子里聚了不少人。


长庚曾在皇宫里看过几幅西洋画,本不打算往人堆里扎,不曾想一眼看到了铺子最里边挂的一幅画,便再也迈不动离开的步子了。


画上的人坐在一张被暗红色绸布覆盖的椅子上,手肘随意撑着雕花扶手,垂散的发就披在肩上,琉璃镜后隐约能看见一点嫣红的小痣。他穿着西洋礼服,领子袖口处翻起的带蕾丝的花边异常繁复,这样的他没有穿着盔甲时那么锋利,又比他穿朝服时还要显得贵气,本就生的好看的脸在这套行头的衬托下几乎称得上艳丽了,桃花眼的眼尾微微勾起,好像要勾到人心尖去。


这画实在过于逼真,与长庚在记忆里描摹了无数遍的面容别无二致,他目光不错地注视着画,有种想要伸手去碰一碰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的冲动。


 

画的旁边还站着个洋人,见长庚在这儿驻足许久,便主动过来用流利的大梁官话介绍道:“我们店主一向很仰慕顾大帅,前两年大帅在古丝路沿线巡察,店主厚着脸皮去求了个机会,给大帅画了这幅画像。”他看了一眼长庚,又笑道:“这位客人似乎也很仰慕顾大帅啊。”


“大帅镇守四境,为大梁百姓抵御八方外敌,近几年能有如此安定的局面,大帅在其间的功劳自不消细说。”长庚的目光专注得过分,说话时的语气都软下了几分,甚至带了点温柔的意味,“谁会不仰慕他呢?”


洋人没能体会到长庚话语间的深意,只不经心地说道:“过不久大帅从京城回来,要从嘉峪关关口经过,商路这一带大概又要出现万人空巷的场面了。”


说者无心,听者却自顾自地想到了别处,长庚微怔,终于舍得把视线从画上移开,有些诧异地看向洋人。


洋人打量着长庚的装扮,猜想这位小公子或许是刚游及此处的旅人,还不知道这个在商路沸沸扬扬地传了几天的消息,便笑着解释道:“大帅往年年初回京述职,总是年后不久就回来了,今年似乎在京中有要紧事便耽搁到了现在,想必近几日就能到。客人若是不急着离开商路不妨在此多留几天,毕竟能一睹大帅英姿的机会可不多。”

 


 


自姚镇府上一别已过了将近四年,当时十五岁的少年揣着隐秘的心思态度强硬地与自己的小义父对峙,冷着脸说出“侯府的家将关不住我”,后来长庚无数次回想起那次分别,恨不得穿回去扇自己两巴掌,质问一句怎么能说出这么伤顾昀心的话来。


毕竟顾昀所作所为皆是想护着自己罢了,左右问题都是出在自己身上,偏偏自己少不更事还要置气于顾昀,好像在责怪顾昀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似的。


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原以为那点悸动不过是年少的一时冲动,根本经不住时间的考验,谁知他从侯府逃出来一头钻进广袤天地,顾昀却仿佛在他心底扎了根,轻轻扯一下都要带起一片鲜血淋漓,更别提连根拔除了。


就像现在,他虽然明面上还在和顾昀闹矛盾,却又忍不住跑来西北,一边想要见顾昀一见,一边又混在人群里用氅衣的兜帽遮住下半张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认出来。


 

初春的气温并不太高,可微凉的空气却是被人群的热情感染了似的,也跟着升起温来,长庚被挤在人堆里,有些闷热地扒了扒氅衣的领子。


靠近城门的一拨人最先开始闹起来,而后声浪便潮水一般扩散开来。长庚扭头望去,正巧看见几个人骑着马自城门后踱步而来,站在街道两侧的姑娘们已有不少开始向他们扔手帕。


顾昀走在最前方,身侧是稍落后半个身位的沈易,四周还有几个随行护卫的轻骑。大抵是早已有了经验,轻骑们都各自带着个小篓子,顾昀接到的帕子全都被收进了这些篓子里。长庚小时候不是没听过顾昀跟他吹嘘自己这些“功绩”,但亲眼看还是第一次,倒当真称得上是掷果盈车。


长庚原本还觉得骤然喧哗起来的人声像要冲破他耳膜,实在太过恼人,然而顾昀出现在他目光里的一瞬间,声浪又飞速退得一干二净,天地间唯独留了一个顾昀,其他的什么干扰都没有了。

 


马背上的他眸光流转间尽是风发意气,眉梢眼角都在初春的凉风里荡起好看的弧度;

人群里的他视线亦一趋一步地追着,恨不得将那人的一颦一笑皆拓印进骨子里。

 

 

长庚记得有一次他在茶楼里听人说书,听到一句“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之人,否则要误了余生”,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要想遇到惊艳之人谈何容易,有些人恐怕穷极一生都见不着这样的人,可老天爷惯常是个爱拿人命运开玩笑的,偏要给走投无路的狼崽子送去一个顾昀,从此之后茫茫风雪夜便有了归途。

 

沾染着血色的诅咒犹如附骨之疽,每日午夜里分不清究竟是虚幻还是现实的梦魇,张牙舞爪地狞笑着要将他从内到外吞噬个干净。长庚从来不打算向乌尔骨低头妥协,这条命是他自己的,凭什么要如胡格尔说的那般变成疯子?


可无论再怎么抵抗,长庚都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清醒并非凭他一己之力,他在那些叫嚣的梦魇里挣扎,每次要沉沉地坠下去时,总能在尽头看见一个顾昀。长庚想要挣脱束缚的黑色荆条,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然后总是浑身冷汗地从床上惊醒,眼前没有面目可憎的恶魔,也没有顾昀。


长庚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有朝一日,他可以放得下胡格尔,可以放得下乌尔骨,将旧时的恩仇一笔勾销,但他永远放不下顾昀。


——既像是解药,能无数次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扯回来,又像是一味无解的毒,能拖着他掉进不复天光的深渊。


 

说来还真是有些好笑,当年不过十五岁的他赌气一般逃出侯府,幼稚地认为在红尘人世里滚一遭就能勘破心魔,四年后心魔没破成,反倒看清了现实。他做不到由着这感情无疾而终,哪怕种种迹象都在向他预示着,如若被曝光必将把他炸得遍体鳞伤。


明明应该有多远躲多远才是,怎么还是没忍住跑来见他了。


长庚自嘲地勾着嘴角。顾昀一行人早已淡出了视野范围,长庚还站在原处,他收回目光的同时一并松开了被他攥得满是皱褶的衣摆。


凉风趁虚而入,吹散了围观的人群,却吹不散一捧少年心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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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原文里长庚跑去西北并没有见到顾昀but要真没见到我就不知道写什么了(bushi)所以擅自加了一段长庚在人群里见到顾昀的情节。

穿洋人礼服的昀确实是我个人的私心,其实那一段有更好的写法x

练一练写主视角的写法(虽然根本没写出什么)能获得评论的话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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